双向中文沉浸式教学真的有效吗？

我们今年的kinder有60个娃，开始是两个班，后来变成了三个班，每个班20个娃。暑假过后就都是我们班的娃了。校长抓来一枚英文老师到一年级，但是我不知道三个班，两个英文老师，一个中文老师要怎么教。他们自己也不知道，初步定的是三个班轮班倒，每个老师的班都上1/3的时间，也就是英文2/3，中文1/3。

听完以后我是很震惊的，因为这就不是50/50模式了，而变成了70/30，那每天一个半小时能学啥？赶上个火灾地震演习什么的，那半个小时就没了啊……家长会乐意吗？副校长说她会解决家长的问题。好吧，那就算不考虑家长，学生每天换两次班，多耽误时间啊，而且总忘这忘那。现在丢东西了要在三个教室里找，真是要了命了……

而且老师也每天要面对60个娃啊……即便每个班只有20个娃，一天教三遍一样的内容，但是还是要教60个娃啊……60个娃就意味着60份作业，60份考试卷子，60份圣诞礼物，60-120个家长……今年不到40个娃我都觉得快死了，明年60个娃我还能活得下去吗……

有的人可能会说，高中老师教五六个班，每个班三四十人，比你多多了。但是吧……高中生不会把脚伸过来让你给他系鞋带，或者找你要创可贴，或者哭着跟你说谁不跟他玩了……我也能理解每个年龄段的学生都有他们具有挑战性的一面……

于是我就和领导说了我的顾虑，然后提出了我的一些建议。我说我完全能够理解从领导层的角度考虑，需要多方面的考虑，尤其是人事方面，所以我只是提一些建议，您看哪些是有可能的。除了老师的内部调动以外，我提的一个建议是，能否把学生按照中文水平分班。说实话，我教了这么多年沉浸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——把家里讲中文的娃（中文娃）和不讲中文的娃（非中文娃）放在一个班里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？

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，很多中文老师都觉得上课的内容对中文娃来说太简单，但是对非中文娃来说又太难。是，老师可以做差异化教学，但是如果一个班里学生差异太大，做差异化教学也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啊。如果英文班的娃不讲英文，但是因为在美国，大环境都是讲英文的，实际上很快就能够沟通没有问题了。

英文老师的差异化教学是在沟通都没有太大问题的基础上，在读写上做差异化教学。如果有那种新移民，一句英文都不会讲的，要不然是找专门的ESL老师，要不然他们就让孩子上课的时候自己拿着电脑做Rosetta Stone之类的软件。如果学生只讲西班牙语，老师也恰好会西语的话，那么还可以用西语帮帮忙，或者找会西语的同事帮忙，毕竟美国会西语的老师还是蛮多的。

但是如果学生只讲中文或者孟加拉语这种的，就比较难办了。我以前的美国同事班上就有一个四年级的从中国刚转来的娃，除了hello, thank you和good bye以外什么都不会。她就只能让这个娃自己做iReady，剩下时间就等着送他去intervention，或者等我过来帮忙。（因为当时中文班还没有升到四年级，又不能让他跟二年级的一起上课。）后来他一年以后英文进步很大，基本能听懂同学在说什么了，而且嘴里的英文句子呼呼往外蹦。

但是中文这么办就不行了，家里不讲中文的话，又没有大环境，那么就是很难锻炼听力和口语。我们TK的老师说，她们班有的娃（4岁半），问了一年“你叫什么名字”，期末的时候再问，她还是愣愣地看着你，重复你的问题。有的美国娃英文和数学都挺好的，可就是没有学外语的天赋……你说如果天天问英文班里的娃"What's your name?"，问一年，是不是也挺烦人的？

我们班一年级的娃也有这样的。有一次她爸放学接她带着她的狗，我问她：“它叫什么名字？”她也是愣愣地看着我：“嗯……？”她爸看着她说：“What's her name? Come on....” 我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。🙂

我就觉得对非中文娃，应该更加注重听说的培养。放缓速度，哪怕一年只教了super 7的七个句型，但是他们能用这七种句型回答几个特定的问题，我觉得也是极好的。但是这样的难度和进度对于中文娃来说真的是太简单了，简单到浪费时间。

如果是中文娃的话，听说都没问题了，可以听说扩展长难句，然后更加注重读写。我觉得很多非中文娃连听说都搞不定，就上读写，真的没有太大意义，就像教英文零基础的娃自然拼读一样。

你说非中文娃有中文学得好的吗？有。极少，少到凤毛麟角，至少公立学校是这样。为什么？因为美国家长没有辅导孩子功课这么一说，中文就更不会了，所以全指着学校。作为学过英语的中国人，大家都知道外语如果学完回家不复习是什么结果。更何况如果上课不听，回家又不复习，是什么结果。所以就导致有些人学了三年中文跟学了三个月一样，大概就是能说自己的名字，年龄，几种颜色，从一数到二十，也就差不多这样了。

所以我就建议，可不可以按照中文水平分班，这样每个班的娃中文水平不会差距太大，这样做差异化教学也比较好教。但是我也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有一些问题，比如虽然说是按照中文水平分班，但是结果就是，三个班，中文最好的一个班，往往也是英文好、数学好、纪律又好的华裔，中文最差的那个班，往往也是英文也不好、数学也不好、纪律又比较有问题的娃，然后就会有家长投诉种族歧视等问题。

领导问我，你觉得把中文娃和非中文娃放在一起的利弊如何？我说，理想状态应该是大家互相帮助，取长补短。我们以为这样做中文娃会帮助非中文娃学中文，然而事实是俩人一起讲英文，需要老师不断地提醒，中文娃才会讲中文，而且往往会抱怨：我讲中文他听不懂啊！

我以前教过的班，有个纪律好但是数学不好的女生和一个数学好但是纪律不好的男生。我把俩人放到一起坐同桌，希望女生的数学可以好起来，男生可以更乖一点。但是结果是——女生的数学没有变好，反而开始跟男生学习用笔扎手指缝，天天拿笔敲桌子很烦人。

这就好像萝卜白菜杂交出来，你期望是萝卜根和白菜叶，但是实际上是萝卜缨子和白菜梆子一样。

我觉得他们还是有很多时间可以彼此沟通的，比如课间和午休。而且也可以定期让中文娃给非中文娃念中文故事，或者一起做一些project，庆祝中秋节和春节等等。

这样，老师上课的时候就可以跟英文老师一样，有全班集体上的大课，也有分组教学的小课。要不然我现在都在考虑明年干脆取消集体课，上课只分组：中文娃和非中文娃两组。中文娃上课，非中文娃就做rosetta stone。非中文娃上课，中文娃就做小海绵，或者iChineseReader。但是这样就会导致你上课的时候，另一半娃总会过来找你：老师我电脑没电了，老师我找不到那个网页，老师我登陆不上去了，老师我屏幕坏了，老师我……

要不然就干脆上课只做小组，每天上课就只做四组小组教学，按水平分为四组，也不上大课了。但是中文又不像英文可以做很多独立的活动，很多时候还是要依赖老师或者讲中文的志愿者的帮忙。在这个没有什么中文家长志愿者或者实习老师志愿者的年代，谁都靠不住，只能靠自己。小组教学你又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情，结果就是只有你带的这一组的这15分钟是有效的，可能他去其他三个组的45分钟都是低效的。

所以说，双向沉浸式教学难道就是一个假象吗？非中文娃到底能不能很好地像母语一样习得中文？我个人觉得是可以的，但是取决于学生的行为和班里的人数。我以前在海边教夏令营的时候，班里只有11个娃，年龄从4岁到11岁，还有一个助教。当时有个5岁的娃跟我学了四周，从最开始一句中文不会讲，到毕营的时候能用中文做presentation介绍家庭成员的名字、喜欢的颜色、等等。他妈妈一边录像一边惊讶得下巴和手机都掉了下来。

我也在夏令营教过一群初高中私立学校的娃，下课的时候一帮人站在教室门口互相出quiz复习刚学过的单词，也不出去玩，或者缠着老师练口语，导致后来老师见到学生都绕道走……当然学习效果你们也可想而知。

所以和娃的年龄无关，最主要的是娃的行为和动机，以及班上的人数。那么私立学校是最有可能满足这些条件的。公立学校就要是那种顶尖的公立，但是如果班上人多，效果也不会太好，除非课后自己再找家教。

有些人会说：那是课堂管理的问题。课堂管理好了，就没有问题了，人多或者中文差都不是问题。我个人觉得吧，课堂管理跟整容类似——一个本身外表就是8分的女的，整完容以后可能能变成10分的美女。但是一个3分女，医生再努力，6分也顶天儿了吧？或者说能给整成8分的医生应该是凤毛麟角吧。你不能期待任何一个医生一出道就有这样的能力吧，整形医生不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的？

一个纪律是4分的班，老师管得好，可能变成6分；给一个课堂管理非常好的老师管，可能变成8分；能给一个4分的班管成10分的老师，能有多少？需要花多少年的练习？有多少年度优秀教师刚任职前两年没跟学生喊过没拍过桌子的？

我曾经去过一所很好的学校参观，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老师的课堂管理真的很一般——课堂指令没有讲清楚就让学生解散自己去独立做了。我在班上都要先给他们演示，然后让学生上来演示，然后再让他们自己做，还有人不会做了。但是因为他们班只有3个人不讲中文，而且大部分娃都没有纪律问题，所以课堂也没有乱。如果他在我班上这样教，一定会有很多人不知所措，而这种茫然就会导致纪律问题。

不知道今年秋季开学会变成什么样子，一切都是待定。我不想考虑任何政治正确或者理论概念，我只是根据自己这些年的教学经验在思考，到底什么样的模式才是最适合我们学校的娃——既不会让一半的人觉得无聊，又不会让另一半人觉得在听天书。因为不管是无聊还是听不懂，都会导致纪律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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